永和九年癸丑,正暮春天气。修禊事、因集兰亭,群贤少长咸至。
有修竹、崇山曲水,流觞列坐清湍次。又何须弦管,始堪叙幽思。
宇宙甚宽,骋怀游目,信赏心乐事。念吾辈、随分周旋,相与俯仰一世。
或晤言、室庐之内,或放浪、形骸之外。要其间、静躁殊途,悲欢同致。
当其自得,内顾欣然,不知老将至。迨他日、所之既倦,情随事改。
一转瞬间,迹皆陈矣。荣枯通塞,终归于尽,时移境变犹嗟悼,况千秋万岁都无几。
死生事大,昔人兴感之由,秖今若合符契。临文嘅往,难喻诸怀,每不能自已。
固亦知彭殇悉妄,修短难言,以后视今,由视昔尔。
委心随化,斯诚妙旨。同时所述皆足录,料尊前、怀抱初无异。
后人追溯芳踪,应览遗文,悠然感此。
易顺鼎(1858~1920)清末官员、诗人,寒庐七子之一。字实甫、实父、中硕,号忏绮斋、眉伽,晚号哭庵、一广居士等,龙阳(今湖南汉寿)人,易佩绅之子。光绪元年举人。曾被张之洞聘主两湖书院经史讲席。马关条约签订后,上书请罢和义。曾两去台湾,帮助刘永福抗战。庚子事变时,督江楚转运,此后在广西。云南、广东等地任道台。辛亥革命后去北京,与袁世凯之子袁克文交游,袁世凯称帝后,任印铸局长。帝制失败后,纵情于歌楼妓馆。工诗,讲究属对工巧,用意新颖,与樊增祥并称“樊易”,著有《琴志楼编年诗集》等。
予以罪废,无所归。扁舟吴中,始僦舍以处。时盛夏蒸燠,土居皆褊狭,不能出气,思得高爽虚辟之地,以舒所怀,不可得也。
一日过郡学,东顾草树郁然,崇阜广水,不类乎城中。并水得微径于杂花修竹之间。东趋数百步,有弃地,纵广合五六十寻,三向皆水也。杠之南,其地益阔,旁无民居,左右皆林木相亏蔽。访诸旧老,云钱氏有国,近戚孙承右之池馆也。坳隆胜势,遗意尚存。予爱而徘徊,遂以钱四万得之,构亭北碕,号‘沧浪’焉。前竹后水,水之阳又竹,无穷极。澄川翠干,光影会合于轩户之间,尤与风月为相宜。予时榜小舟,幅巾以往,至则洒然忘其归。觞而浩歌,踞而仰啸,野老不至,鱼鸟共乐。形骸既适则神不烦,观听无邪则道以明;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,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,隔此真趣,不亦鄙哉!
噫!人固动物耳。情横于内而性伏,必外寓于物而后遣。寓久则溺,以为当然;非胜是而易之,则悲而不开。惟仕宦溺人为至深。古之才哲君子,有一失而至于死者多矣,是未知所以自胜之道。予既废而获斯境,安于冲旷,不与众驱,因之复能乎内外失得之原,沃然有得,笑闵万古。尚未能忘其所寓目,用是以为胜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