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藕荡桥边你手执钓竿静坐沉醉其间,偶尔抬头,苎萝山就从西边出现,回首又看见太湖在东边流淌。于是,你执笔研磨,描画江山绿水、飞鸟香荷,更有旁边茶炉白烟袅袅、清香四溢。
斜斜细雨滋润着矮墙边的银杏树,书架上的玉兰花也散发出清新芳香,这样闲适而美好的日子,笑看她的容颜,执画笔轻扫蛾眉,然后一起泛舟湖上。
注释
浣溪沙:词牌名,本唐教坊曲名,又名《浣沙溪》、《小庭花》等。双调四十二字,五平韵。
严荪友:即严绳孙,字荪友,一字冬荪,号秋水,自称勾吴严四,复号藕荡渔人。
藕荡桥:严绳孙无锡西洋溪宅第附近的一座桥,严绳孙以此而自号藕荡渔人。
钓筒:插在水里捕鱼的竹器。
苎萝:苎萝山,在浙江诸暨市南。
五湖:即太湖,《国语·越语下》:“果兴师而伐吴,战于五湖。”韦昭注:“五湖,今太湖。”
笔床:搁放毛笔的专用器物。
茶灶:烹茶的小炉灶。
从容:镇定,不慌张。
短墙:矮墙。
银杏:即白果树,又名公孙树、鸭脚等。
高阁:放置书籍、器物的高架子。
玉兰:花木名,落叶乔木,花瓣九片,色白,芳香如兰,故名。▲
这首词词人从想象出发,满怀深情地描绘了南归故到的友人严绳孙的生活场景,从藕荡垂钓、五湖泛舟,到执笔挥墨、烹茶品茗,无不彰显着友人的隐诗生活,描绘出友人怡然自得、自在陶然的情态。
上阕开首一句,言荪友过着隐诗高致的生活,桥边垂钓,五湖泛舟,自在陶然之极。“埋”字表现出欣于垂钓,陶然忘机的沉醉情形,让人生出无限向往之心。“西”、“东”二字,分明有着苏东坡“竹杖芒鞋轻胜马”的潇洒飘诗,不禁令人歆羡。“五湖”作为诗歌套语,有归隐不仕的之意,词人用五湖诗词意象,苎萝指向西施,湖指向范蠡,归隐的意思就这样表达出来了。此处明写地点,暗述隐诗情怀,可谓不着一字,尽得风流。接下是“笔床茶灶太从容”,典出《新唐书·荡龟蒙传》,龟蒙不喜欢与世俗之流交往,便人家登门造访他也不肯相见,行总会带着书籍、茶灶、笔床、钓具。此言友人或执笔写写画画,烹茶品茗,容自乐。这种徜徉山水、从容度日的方式,是自来遁迹山林者所乐的境界。
夏日的藕荡桥边,绿水青青,河柳依依,湖面上荷叶亭亭玉立,你坐在湖畔,执一竿钓竿,沉醉于湖底鱼群的自由之态。偶尔抬头,苎萝山就从西边出现,回首,又看见太湖在东边流淌。于是,你执笔研磨,描画江山绿水、飞鸟香荷,更有旁边茶炉白”袅袅、清香四溢。
这种从容度日、归隐山林的方式,如此的闲适超脱。上片由景入笔,又以景写人,很好地刻画了荪友的山水性情,也透露出容若对荪友这种潇洒悠闲生活的赞赏和向往。
下片“况有短墙银杏雨,更兼高阁玉兰风”二句继续承袭上片的闲适之意。“短墙银杏”、“高阁玉兰”有了“雨”和“风”,显得更加动人。“况有”和“更兼”二词更是把这种怡然自得的闲适情怀表露无遗。末句“画眉闲了画芙蓉”。“眉”在这到历来注解五用的是“张敞画眉”的典故,“芙蓉”当做“荷花”解,意指荪友家庭生活和谐,夫妻和美。其实“芙蓉”指无锡的“芙蓉湖”,意指闲暇之余游逛芙蓉湖,寄情山水,妙哉妙哉,更能照应前面的“藕荡桥边埋钓筒,苎萝西去五湖东”的意境,矮墙边的银杏树,在雨水的滋润下,娇俏可爱地招摇着;书架上的玉兰花也散发出清新芳香,这样闲适而美好的日子,笑看她的容颜,执画笔轻扫蛾眉,然后一起泛舟湖上。
纵览全词,词人采用了对写法,且全篇皆为想象之语,此种写法便显得更为深透,更好地表达出词人对南归友人的思念之情。画眉闲了画芙蓉桥边垂钓,五湖泛舟,纵情山水自得陶然之趣;寄情笔墨,烹茶品茗,身无旁骛平添从容之乐。一想那矮墙内银杏在雨中摇曳,高阁上玉兰在风中弥香,人生的恬淡、志趣的高远皆尽于此。更得佳人相伴,笔墨闲情之外平添画眉之乐,足以让人心神向往。▲
这首词是公元1677年(康熙十六年)夏天严绳孙南下归乡时怀念友人所作。严绳孙在客居京城求取功名期间,曾两番回乡,分别在公元1676年(康熙十五年)和公元1685年(康熙二十四年)。
纳兰性德(1655-1685),满洲人,字容若,号楞伽山人,清代最著名词人之一。其诗词“纳兰词”在清代以至整个中国词坛上都享有很高的声誉,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占有光彩夺目的一席。他生活于满汉融合时期,其贵族家庭兴衰具有关联于王朝国事的典型性。虽侍从帝王,却向往经历平淡。特殊的生活环境背景,加之个人的超逸才华,使其诗词创作呈现出独特的个性和鲜明的艺术风格。流传至今的《木兰花令·拟古决绝词》——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?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”富于意境,是其众多代表作之一。
中和癸卯春三月,洛阳城外花如雪。
东西南北路人绝,绿杨悄悄香尘灭。
路旁忽见如花人,独向绿杨阴下歇。
凤侧鸾欹鬓脚斜,红攒黛敛眉心折。
借问女郎何处来?含颦欲语声先咽。
回头敛袂谢行人,丧乱漂沦何堪说!
三年陷贼留秦地,依稀记得秦中事。
君能为妾解金鞍,妾亦与君停玉趾。
前年庚子腊月五,正闭金笼教鹦鹉。
斜开鸾镜懒梳头,闲凭雕栏慵不语。
忽看门外起红尘,已见街中擂金鼓。
居人走出半仓惶,朝士归来尚疑误。
是时西面官军入,拟向潼关为警急。
皆言博野自相持,尽道贼军来未及。
须臾主父乘奔至,下马入门痴似醉。
适逢紫盖去蒙尘,已见白旗来匝地。
扶羸携幼竞相呼,上屋缘墙不知次。
南邻走入北邻藏,东邻走向西邻避。
北邻诸妇咸相凑,户外崩腾如走兽。
轰轰昆昆乾坤动,万马雷声从地涌。
火迸金星上九天,十二官街烟烘烔。
日轮西下寒光白,上帝无言空脉脉。
阴云晕气若重围,宦者流星如血色。
紫气潜随帝座移,妖光暗射台星拆。
家家流血如泉沸,处处冤声声动地。
舞伎歌姬尽暗捐,婴儿稚女皆生弃。
东邻有女眉新画,倾国倾城不知价。
长戈拥得上戎车,回首香闺泪盈把。
旋抽金线学缝旗,才上雕鞍教走马。
有时马上见良人,不敢回眸空泪下;
西邻有女真仙子,一寸横波剪秋水。
妆成只对镜中春,年幼不知门外事。
一夫跳跃上金阶,斜袒半肩欲相耻。
牵衣不肯出朱门,红粉香脂刀下死。
南邻有女不记姓,昨日良媒新纳聘。
琉璃阶上不闻行,翡翠帘间空见影。
忽看庭际刀刃鸣,身首支离在俄顷。
仰天掩面哭一声,女弟女兄同入井;
北邻少妇行相促,旋拆云鬟拭眉绿。
已闻击托坏高门,不觉攀缘上重屋。
须臾四面火光来,欲下回梯梯又摧。
烟中大叫犹求救,梁上悬尸已作灰。
妾身幸得全刀锯,不敢踟蹰久回顾。
旋梳蝉鬓逐军行,强展蛾眉出门去。
旧里从兹不得归,六亲自此无寻处。
一从陷贼经三载,终日惊忧心胆碎。
夜卧千重剑戟围,朝餐一味人肝脍。
鸳帏纵入岂成欢?宝货虽多非所爱。
蓬头垢面眉犹赤,几转横波看不得。
衣裳颠倒语言异,面上夸功雕作字。
柏台多半是狐精,兰省诸郎皆鼠魅。
还将短发戴华簪,不脱朝衣缠绣被。
翻持象笏作三公,倒佩金鱼为两史。
朝闻奏对入朝堂,暮见喧呼来酒市。
一朝五鼓人惊起,叫啸喧呼如窃语。
夜来探马入皇城,昨日官军收赤水。
赤水去城一百里,朝若来兮暮应至。
凶徒马上暗吞声,女伴闺中潜生喜。
皆言冤愤此时销,必谓妖徒今日死。
逡巡走马传声急,又道官军全阵入。
大彭小彭相顾忧,二郎四郎抱鞍泣。
沉沉数日无消息,必谓军前已衔璧。
簸旗掉剑却来归,又道官军悉败绩。
四面从兹多厄束,一斗黄金一斗粟。
尚让厨中食木皮,黄巢机上刲人肉。
东南断绝无粮道,沟壑渐平人渐少。
六军门外倚僵尸,七架营中填饿殍。
长安寂寂今何有?废市荒街麦苗秀。
采樵斫尽杏园花,修寨诛残御沟柳。
华轩绣毂皆销散,甲第朱门无一半。
含元殿上狐兔行,花萼楼前荆棘满。
昔时繁盛皆埋没,举目凄凉无故物。
内库烧为锦绣灰,天街踏尽公卿骨!
来时晓出城东陌,城外风烟如塞色。
路旁时见游奕军,坡下寂无迎送客。
霸陵东望人烟绝,树锁骊山金翠灭。
大道俱成棘子林,行人夜宿墙匡月。
明朝晓至三峰路,百万人家无一户。
破落田园但有蒿,摧残竹树皆无主。
路旁试问金天神,金天无语愁于人。
庙前古柏有残枿,殿上金炉生暗尘。
一从狂寇陷中国,天地晦冥风雨黑。
案前神水咒不成,壁上阴兵驱不得。
闲日徒歆奠飨恩,危时不助神通力。
我今愧恧拙为神,且向山中深避匿。
寰中箫管不曾闻,筵上牺牲无处觅。
旋教魇鬼傍乡村,诛剥生灵过朝夕。
妾闻此语愁更愁,天遣时灾非自由。
神在山中犹避难,何须责望东诸侯!
前年又出杨震关,举头云际见荆山。
如从地府到人间,顿觉时清天地闲。
陕州主帅忠且贞,不动干戈唯守城。
蒲津主帅能戢兵,千里晏然无犬声。
朝携宝货无人问,暮插金钗唯独行。
明朝又过新安东,路上乞浆逢一翁。
苍苍面带苔藓色,隐隐身藏蓬荻中。
问翁本是何乡曲?底事寒天霜露宿?
老翁暂起欲陈辞,却坐支颐仰天哭。
乡园本贯东畿县,岁岁耕桑临近甸。
岁种良田二百廛,年输户税三千万。
小姑惯织褐絁袍,中妇能炊红黍饭。
千间仓兮万丝箱,黄巢过后犹残半。
自从洛下屯师旅,日夜巡兵入村坞。
匣中秋水拔青蛇,旗上高风吹白虎。
入门下马若旋风,罄室倾囊如卷土。
家财既尽骨肉离,今日垂年一身苦。
一身苦兮何足嗟,山中更有千万家。
朝饥山上寻蓬子,夜宿霜中卧荻花!
妾闻此老伤心语,竟日阑干泪如雨。
出门惟见乱枭鸣,更欲东奔何处所?
仍闻汴路舟车绝,又道彭门自相杀。
野色徒销战士魂,河津半是冤人血。
适闻有客金陵至,见说江南风景异。
自从大寇犯中原,戎马不曾生四鄙。
诛锄窃盗若神功,惠爱生灵如赤子。
城壕固护教金汤,赋税如云送军垒。
奈何四海尽滔滔,湛然一境平如砥。
避难徒为阙下人,怀安却羡江南鬼。
愿君举棹东复东,咏此长歌献相公。
残雪黏帘,瘦禽啼月,忍寒偏是黄昏。一水溪桥,阿谁更倚重门。
淡妆缥缈无寻处,向吟边、细诉芳魂。恼相思,一点残灯,一个愁人。
婵娟风露空山杳,甚枝南枝北,犹殢香温。冷梦相偎,于今梦也无痕。
惜花人别花枝瘦,剩银屏、空锁娇云。好教他,槛外篱边,休种愁根。